世事本就難料，常常柳暗花明，而後又山重水覆。

洛瑤對自己的身世，有過無數種猜測，市井小民，村野農夫，朝中權貴，亦或是商家巨賈，但是怎麽都沒料到是這種身份。

沒有想象中的狂喜，只有無數的悲哀，造物主竟是這樣的捉弄人！

“我……”喃喃道，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上官清。如果可以選擇，這樣的出身不要也就罷了！

她的悲痛，遲疑，進退兩難全部被他看在眼底，他從她手中將信條拿過來，然後撕碎，“如果你願意，我還在這裏！你是你，他們是他們！”

是的，就算是知道了她的身世，那也與她無關，她是無辜的，他怎會遷怒於她。洛瑤聽他說完，忍不住伸出手去，緊握住他的手道：“就當我們從不知道好不好？可是我終究有負於顏蘇……”

“何必要這麽決絕？想必你母妃，這些年過得也不大好，定也是日日思念你的，要不然首飾那麽多，為何要多年不變的佩戴同心月？”上官清道。

“那是他們的事情。”說罷洛瑤從脖間將玉墜子取下，“如今既然已經知曉，我便將這玉佩歸還於她，此生互不相欠，也無需再想念。”

“洛瑤……”上官清還想繼續說道，但看她面色決絕，便知道她註意已定，一時半會是改變不了了的，只能暫且作罷。

放榜之日，無數的考生早早的就聚集在府衙門前等待揭榜。陸遠又一次的扮演了他的奢侈闊少，大搖大擺，招搖過市，一路上迎來了無數個羨慕的目光。

坐在高頭大馬上，看著下面仰起頭來看他的人，雖然假裝面露不屑與得意之色，但是心裏止不住的暗暗發誓，若有機會一定會讓百姓過上更好的日子，耕者有其田，商者有其鋪，所有人倉庫有盈餘，不必擔心吃了上頓沒下頓。

兩眼瞟見街角靠近雜貨堆的地方，又有一群小叫花子，衣衫襤褸，接近寒天仍是衣不蔽體，手中的韁繩不住的又牽緊了一些，暗暗記住了位置，想著待這裝腔作勢的戲演完後，一定要回來尋他們。

待到府衙前，早有先前一同在李淵府裏的買官的人認識了他出來，“陸兄，上日的衣服洗幹凈了嗎？我等怎麽聞著又有一股子尿騷味啊！”

陸遠撇撇嘴道：“一尿成名，估計我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！不錯不錯，出名了總歸是好的！”

“好一個一尿成名，這等榮耀我等是求也求不來的!陸兄好臉皮啊！”

冷嘲熱諷陸遠豈能聽不出來，反正扮演的是紈絝子弟，臉皮厚點也無所謂，從馬背上跳下來，“唉！不瞞兄弟，我從小就沒有受過什麽驚嚇，自幼在姐姐妹妹堆裏長大的，勉勉強強不被感化為女孩子就算不錯的了，李丞相那日啊！哎呦，果真嚇掉我半條老命！”

大家聚在一起說著話，“我們也算是老相識了，以後甭管在哪裏做官，也要記著互相照應些，所謂官官相護，不也是這麽來的嗎？我們團結在一起，一個筷子折得斷，十根筷子還能折得斷嗎？當然是不能的！”

陸遠與他們勾肩搭背混在一起，其實他早就瞄到有李淵府的人悄悄的混在人群中，想要查看他們的言行了，心想：李淵果真是老奸巨猾，一次又一次的試探，就怕露了馬腳。

既如此，戲就做足了，將那幾個熟識的人圍到一塊，假裝壓低了聲音說道：“兄弟們，等待會放榜出來了，別忘了再去李丞相府再去孝敬孝敬，正所謂飲水不忘挖井人，我相信跟著李丞相後面肯定有肉吃，有酒喝！”

“那是一定的，既然丞相有能力幫我們做上官，以後少不得要再去孝敬孝敬，做了官還要往上爬的嘛！有李丞相這樣的靠山，以後咱們還愁了什麽！”

趙猛在一旁，將他們的議論一句不落的全記在了心裏，心中暗暗感嘆，陸遠那小子看上去是個慫包，但是關鍵點上還是不糊塗的嘛，讀書沒什麽個鳥用，起碼人事上還是通一點的。再加上出手闊綽，自己想從他身上揩點油應該也不是個難事。貪戀一起，便覺著他就是自己的同道中人了。

“放榜啦！”不知誰高喊了一聲，原本嘈雜的人立馬安靜了下來。皇榜一貼，怒罵聲，嬉笑聲混在一片。

“陸兄，快看你在榜上哎！我瞧見你的名字了。哎，我也瞧見我自己的了！”陸遠迅速的從榜單上一掃而過，心中漸冷，這李淵果真長袖善舞，只他知道送了銀子的一個不落的全在榜單上。

他不知道的呢，還有多少人？心中失望，這皇帝，這滿朝的官員，到底是腐朽昏庸到什麽程度。原本選拔人才的唯一途徑，竟成了貪官們大肆橫行收受錢財的大好手段。

所有他知道的人的名單，以及對應的名次他全記在了心裏，回到家中臉色沈悶的將所有名字，花費了多少銀子，一筆一劃的寫在了宣紙上，然後滿腔憤怒的往上官清面前一扔。

“這是怎麽了？”上官清將名單拿起，“幹的不錯！”他心中拿定主意，他要將這份名單呈給範蕭天，待到考生們官職出來，若是一一對應上，他李淵的罪名可就做實了。一旦皇帝派人出來嚴查，細細追究，還愁當年的案子沒有重見天日的時候嗎？

將名單謄寫一份，卷起來收到筆桿裏，叫來陸伯，“陸伯，麻煩你您老將這個送入範將軍府！”

陸伯遲疑，他知道洛瑤曾經與範蕭天的關系，現如今公子不僅僅與他沒有隔閡，反而似乎成了好友知己，“公子……確定要這麽做嗎？”

上官清目光如炬，“我選擇相信他！”是的，從他願意救他出來開始，他就開始相信他了！

有一種人，原以為是狹路相逢的仇敵，可是真正見面了，你會覺得一見如故。你會發現在某些地方，他其實與你就是同一種人，只是大家的立場不同而已。若是換位思考，你與他便會產生惺惺相惜之感，就算道不同有一天你也會不知不覺被他吸引。這就是知己的力量！

範將軍府書房內，範蕭天與舒煥相對而坐，面前鋪開的一份是李淵占地的手繪圖，一份便是上官清送來的賣官名單。範蕭天的右手邊，有一卷封存已久的案宗，白紙封條上紅色的上官顯三字分外的觸目驚心，經歷了這麽多年沒有絲毫的褪色，似乎用它鮮明的字色來提醒著曾經的冤屈！

範蕭天拳頭緊握，“這李淵為了錢財，還有什麽不敢做的？這京城裏裏外外竟要被他全掏空了，從守門的守衛官，到宮內，到朝中哪裏沒有他的黨羽？想想就覺得後背發涼，有朝一日莫不是顛覆了這朝廷！”拳頭砸到書案上，茶壺裏的水甚至被劇烈的搖晃灑了些水花兒出來。

“將軍，稍安勿躁！”舒煥道，“這些只不過說明李淵的貪字而已，並不能真正的動搖到他的根本，如將軍所知，現如今他也不過在一個錢字上面。頂多被皇帝抄家，沒收全部財產。而真正能夠鏟除他的，我們還需要靜待時日！”

“光他的一個貪字，就已經使無數的百姓流離失所，使得朝中的清官廉吏蒙受不白之冤，讓我皇人心盡失，還不足夠定他的罪了嗎？”範蕭天道。

“派出的探子來報，曾多次看到太子府的人出入李府，將軍你曾聽過什麽風言風語？”舒煥問道。

範蕭天沈默不語，舒煥的話確實是提醒他了，皇帝對太子的不滿由來已久。太子好色，又優柔寡斷，好多次在朝堂上人雲亦雲，被皇帝當著滿朝官員的面，毫不留情的斥責。有幾次隨芙蕖進宮，也聽聞過太子之位將要不保的傳言。

“先生的意思？太子竟然與李淵有牽連，莫不是……”越想越心驚肉跳，“這麽說來，我皇……”心中大驚，我皇有危險的話還是沒能說出口。

“是的，恐怕要被將軍猜中了。只是目前他要用什麽手段我們還不清楚，將軍還是留意查看著好！”

二人正說著話，隱隱的便聞到一股茶水的清香，“這一定是公主來了！”範蕭天四處看看，並未見人影。目光剛剛收回，芙蕖果真端著剛燒的新茶從門外走了進來。

“先生的鼻子，真的是極好的，將軍日日喝我煮的茶，竟然都沒有聞出來！”一邊誇舒煥，一邊對範蕭天嗔怪道。

“將軍好福氣啊，久而不聞其香，可想將軍是日日有這等好福氣，享受公主的好茶藝。”舒煥笑道，看這情形芙蕖應該是打動範蕭天了，如此舉案齊眉真心是一幅美卷。他向來對芙蕖是有好感的，大氣得體，與上官清是天生的一對。洛瑤太過有鋒芒，範蕭天本就鋒芒畢露，兩個有鋒芒的人在一起不合適，芙蕖的婉約恰恰好包容了範蕭天的棱角。

範蕭天聽舒煥這麽一說，擡擡眼正視上芙蕖的目光，會心一笑，有你便好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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